7
“如果你打算救我，那就先自己活下去。”
——圣女
被这么告知的卡尔怅然若失地站在教堂门前。魔物已经离去了。教堂之外没有一丁点生机，枯死的树木只留下奇形怪状的枝丫，蕴含着些许芬芳气息的泥土已经僵硬得如同水泥。
这是魔物经过的痕迹。无论什么地方，极寒的北境，酷热的南方，温和的东部，甚至是无人的西边，只要是魔物经过，无一幸存。这就像一种诅咒，一种灾难。
卡尔站在这样的土地上，身后也是一片死气。那是欧席维特镇里几乎所有的年轻力壮的百姓，而那些全身被卡尔所杀。
没错，一般看来，卡尔就是一个杀人犯，还是无恶不作的恶人。
他也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感到恶心，感到羞愧。有多少次，他希望能够就这样以死偿命。
但是他不能，他没有这么做。不仅仅是被拜托了，而是不能这么简单地死去。
他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那正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
°
把时间稍微提前一点，那是卡尔和圣女还在和侍女对峙的时分。
尽管钟声已经响起，尽管卡尔已经逃离了教堂。但似乎这一切都并非真实。
“这样的梦，怎么样呢？”飞快地转着匕首的侍女靠在门上。那是欧席维特教堂的大门，那本应该是卡尔逃出去的地方。但是——
回来了？为什么？她说——梦？
“玩了这么久，我已经腻了哟！”轻佻的语气似乎是为了激怒卡尔。但中招的自然是一个也没有。“解决掉吧！”匕首侍女头也不回地“命令”身后的持弓侍女，后面的那位服从了指挥，拿出一支箭，拉满了弓。
“一秒钟……”圣女的耳边回响起这个声音。紧接着在下一秒。
咻。
“啊——”
没有看到箭的轨迹，卡尔却惨痛地喊叫着。卡尔放开抓住圣女的手，忽地蹲了下来，单膝跪着。
箭直接射中了卡尔的左腿。鲜血不止地往外流。
“还不够啊——再射一次！”
“不要！”圣女大喊着，但对方似乎没有听顺的理由。
咻。
“啊——”
哐当——
箭还没来得及划破空气，就已经**了卡尔的右手，右手紧握的剑也随之落下。剑敲击地面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
滴答……
与此同时的，卡尔的鲜血也滴落在地面上。
两种声音交汇，筑成了一篇低沉的乐章。那是几乎等同于宣告死亡的乐谱。没有谱曲者，只有不断嘲笑着的听众。
卡尔所有的思绪被疼痛带走，他再也无法冷静地思考对策。他甚至不清楚还能不能保持清醒的意志。
“其实如果你刚刚装死，说不定我还会放你一马，只是朝你背上插一刀而已。但现在，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侍女笑着，露出了牙齿，本是洁白干净的牙此刻却被染成了血红色。
“拜托了！”卡尔失声大喊出来。
诶？圣女惊慌地转过头去——他这是在向拜托我？不解的表情浮现在圣女的脸上。
“现在求饶也晚了。我会让你后悔多管闲事的！”说着，她向后一退，“这次射三支箭，一箭射在左手，一箭射在眼睛，一箭射在心脏。注意，要有点时间间隔，不然他死得太**受不到疼！”
听到这话，持弓侍女拿出了三支箭。
“圣女，看到了么？这就是你不乖乖听话的后果。我知道，你并不是怎么看好这个骑士。但是，无论是谁，只要是与你相关的，如果死在你的面前——”
“不，不，不要这样……”圣女忽然开始抽泣。眼泪不住地流下。
“两秒钟……”死亡倒计时开始了！
持弓侍女已经拉满了弦。
可是这个时候，卡尔却笑了笑。
注意到这一点的匕首侍女觉得他失去了理智，而感觉到些许危机的持弓侍女因为命令也没有停下。
咻。
三支箭被放了出去。
但是，在此之前——
【演算空间法则——演算中演算中演算中——演算结束。对现有法则进行修改，以无伤对象为目标，以附加魔法为手段——同意。】
〈实施〉
箭在离弦的同时，失去了踪影。但在下一个瞬间，被击中的却是两位侍女。
“这是——怎么回事……”前面的侍女倒下了，后面那位也早已不省人事，毕竟被击中的是额头，加之这回附加了魔法。“坦塔罗斯的魔法——怎么会——”
“啊！”圣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原来这是坦塔罗斯的魔法！”
圣女有些惊喜又有些后怕。
“痛苦的神灵坦塔罗斯——是怎么了么？”
无视了倒在地上的侍女，圣女开始解释。“这是名为‘痛苦之源’的魔法吧。可以将目标锁定所有受伤流血的人以及其触碰之物。”
“痛苦之源……”卡尔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看来这就是她们的招数呢——可是，魔物的力量，怎么会与神灵有关……
卡尔不敢再想下去。最重要的原因是，眼前的危机似乎还没有结束。
在侍女倒下之后，她们身上的瘴气也随之消散。这本来是好事，但卡尔和圣女此刻却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在那个死尸的上方，黑色的气体逐渐聚拢，宛如一个小型的黑色太阳，召集着附近的魔物，几乎所有的魔物在同时散发出同样的气息。
卡尔捂住伤口，尽量不让血液流失过多。
圣女却呆若母鸡地站着，甚至忘记了逃跑。
黑色的气体还在聚集，但那团气体已经有了清除的轮廓。随着时间的流逝，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是——
“这种事都办不好，还真是一群废物！”粗犷的声音从那团黑气传来，魔物的瘴气已经变成了没有五官的只有外形的“人”。
“还真是意外啊圣女，为什么不乖乖过来呢……”
很熟悉，很熟悉，那个声音在前几秒还回响在耳边。
“难道你不记得我了么，我的——圣女！”人形气球般飘了过来，看到这一状况的卡尔却毫无办法——受伤太严重，根本无法行动。
“圣女啊——”噩梦一般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大脑，圣女失去理智般地大叫。
“不要过来！不要，不要过来！”
看到这一状况的卡尔说不出话，连止血的事也忘记了。
“我，我……”
“哦呀，看着样子还是记得嘛！来，跟我走吧！”
“不，不要……”圣女几乎要哭出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卡尔瞪大了眼睛。
人形来到了圣女面前，黑色的气体开始扩散，开始将圣女包裹。
“圣女！”卡尔大喊着，企图唤回圣女的理智——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圣女扑通地跪了下来。
“来吧，来吧，离回家还有三秒钟——”
“圣女！”卡尔没有停顿。“圣女！醒醒！”
“两秒钟——”
这是，倒计时的声音，跟之前预警式的倒计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一秒钟——”
“圣女！”
也许是小说漫画中才有的情节，但总之圣女是恢复了理智。“啊！”
“太好了……”卡尔舒了口气，全身放松后突然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卡尔！”圣女突然喊着。“如果你打算救我，那就先自己活下去！”
“什么——意思？”卡尔抬起头，脸立刻痉挛了。黑色的气体并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
“你很清楚嘛！时间到了！我们回家吧——”
那些瘴气随着话音的落下而立即旋转，高速旋转的气体形成了黑色的风，那是具有腐蚀性的风。被风吹残的卡尔感觉到身体正被灼烧着，剧烈的疼痛甚至超过了被箭所伤的痛楚。
好在风很快就消散了。
不过，圣女也消失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切显得太过突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卡尔忽然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所有的战斗已经结束，留下的，只有满是尸体的教堂，和仅有一个活着的人——卡尔。
°
把时间拨回现在。就像失去了目标似的，卡尔伫立在教堂门前。不知道前方的路，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清楚刚刚是在为了什么而战斗。
——也许我真的不太适合上战场。
那正是他现在处在这里的理由。几个月前，完成了骑士考核的卡尔本来应该加入军队的，但是他的上司却说——“卡尔，你不适合上战场。”
也许是耍小孩子脾气，卡尔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箴言。他选择了独自战斗。他离开了训练团，离开了那片他能够平稳度过一生的土地，来到了这个离战场最接近的地方。只为了能够证明他是一个能冲锋陷阵英勇杀敌的战士。
他清楚，不久的将来他将面临远比这更加惨烈的战斗，那是他即使拼上性命也不一定取胜——那是一场注定要到来的战斗，这是必然！
他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教堂。身上的伤也已经拜托意识中的那两位少女帮忙救治，根据她们所言，请求了四次帮助的他将在未来四个月的每月月底失去整个月快乐的记忆。
这是代价。无可奈何的代价。
他缓缓前进，朝着那因太阳升起，而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远处的土地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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